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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伺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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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伺候

沐浴過後的男人坐在榻前,一頭披散的墨發竟透著上等絲緞一般的光澤,殘留著濕氣的發梢輕搭在月白雲綢袍上。那綢袍除了衣袖處的蘭花刺繡,別無佩飾,卻越發顯出柔軟閑散的貴氣來。

烏苔半跪在榻上幫他擦拭,雪白的大汗巾包裹住那烏黑的發,輕輕地吸去發燒處的濕潤,動作輕盈,生怕扯到他的頭發。

此時窗外一陣風來,秋雨瑟瑟,涼意隨著那風透過窗子襲來,只穿了寢衣的烏苔不免覺得冷了。

她見懋王的衣袍前襟處竟然沒有系帶,也是無奈,便繞過去前面。

月白雲綢袍輕垂,隱約露出一小片堅實的胸膛來,胸膛呈麥色,殘留著幾滴水珠。

烏苔有些無奈:“這都沒擦幹,回頭若是著涼了,那怎麽辦!”

她聲音嘀嘀咕咕的,透著粉潤的唇便微嘟著。

懋王也不動,睫羽半垂,壓著湛黑的眸子,就那麽安靜地坐在那裏看著。

烏苔便用汗巾幫他擦拭胸膛,擦好了,幫他把腰上的系帶給松松地系好了,之後才道:“這樣才暖和呢!”

一時還是忍不住軟軟地埋怨道:“殿下也是這麽大人了,怎麽倒像個孩子!”

她是不明白的,他往日都是怎麽生活,是誰伺候著?他身邊好像也沒什麽丫鬟吧,難道是小廝伺候?

懋王定定地望著她,突然道:“往日你不幫我擦嗎?”

烏苔心裏一頓,便顧左右而言它:“往日倒是幫你擦過幾次,我剛才是說你未曾成親前,未成親前,哪有人幫你!”

懋王:“我未曾成親時,自然是沒人幫我擦。”

說話間,烏苔放下了厚實的帷帳,那帷帳是今日題紅才換上的,夾棉緞的,自然是擋寒,這麽放下後,外面那些涼意倒是散去不少。

烏苔就要躺下,誰知懋王卻道:“你躺裏面,我躺外面。”

烏苔:“可是,妾身還要伺候殿下啊。”

按照規矩,自然是她這個王妃躺在外面,這樣萬一起夜或者用茶,她都可以先下榻伺候他。

況且還有一則,她是王妃,王妃萬一要起夜或者下榻,總不能邁過親王,那是大不敬,所以按照規矩,都是親王靠內,王妃靠外。

懋王:“你在裏面。”

說這四個字的時候,語氣清冷卻強硬,不容置疑。

烏苔一時也有些怕了,心想剛才好好的,突然這樣,他真是性情莫測,稍有不慎便能惱了,於是並不敢說什麽,只能默默地靠裏躺了。

這麽躺下後,兩個人也就都沒說話。

烏苔聽著窗外的風雨聲,淅淅瀝瀝中夾著清脆的鏗鏗聲,不免有些惆悵,倒是想了許多,比如自己身陷在這懋王府中,不知何日得以脫身,又比如她那親生爹娘。

聽起來,當初範氏替換兩個嬰兒,親生爹娘是不知道的,那他們現在知道了嗎,可曾惦記過自己?

他們可知,在這話本中,自己的命定結局便是一杯鳩酒?可曾為自己落過眼淚?

正胡思亂想著,就聽懋王突然開口:“馬上重陽節了,你往日重陽節都做什麽?”

烏苔沒想到他突然說話,想了想,才道:“也沒什麽,無非是姐妹們一塊登高遠望,插茱萸,飲重陽酒,再一起吃花糕吃螃蟹。”

往年烏苔是極喜歡的,這是難得出去盡情玩耍的日子,不過現在烏苔確實意興闌珊,特別是想到那些姐妹,便覺得沒意思。

那並不是她的家,也不是她的姐妹。

懋王道:“你們是不是會約著出去放風箏射柳?”

烏苔點頭:“是啊,殿下怎麽知道?”

她說完這個,便突然想到了,重陽節時候,公府侯門的小姐們全都是相約著一起出去的,浩浩蕩蕩一大片,他前幾年便被天子召回雲安城,若是出去游玩,說不得就見過吧。

懋王微翻了下身,側躺著看她:“你會射柳嗎?”

烏苔:“不會,我三堂姐說我手上沒什麽力氣,總射不中,不過我投壺倒是投得好。”

懋王:“你三堂姐是哪個?”

烏苔有些好奇,心想他怎麽會問起自己閨閣中事,不過還是道:“她閨名叫青卉,如今嫁了,嫁的是郭大將軍之子。”

懋王:“郭璞之子郭輝?”

烏苔:“嗯。”

郭璞出身進士,曾經被任為編修,後來做到了直隸知府,也是元豐之亂時平叛有功,被封大將軍,三堂姐葉青卉是去年時候嫁過去的。

烏苔便想起,當時自己和懋王這門婚事,其實三堂姐特意回來提起過,委婉地勸過她兩句,只可惜當時她哪裏懂這些,根本沒聽懂。

現在回想起來,雖只是旁敲側擊,但能在這個時候和自己說幾句,也算是全了姐妹情誼的。

除了她,還有誰能和自己說那麽幾句呢。

懋王便道:“重陽節那日總是要進宮的,其它時候隨便選個日子,把你往日要好的姐妹請過來,可以賞菊,或者玩些別的什麽小玩意兒。”

烏苔其實根本沒什麽興趣,不過想到可以趁機把葉青卉邀過來,倒是起了心。

她以後如果真能順利逃出去,怕是這輩子都見不到包括葉青卉在內的昔日姐妹了吧。

當下便道:“那便依殿下所言吧。”

正說著,懋王卻突然伸出手,握住了她的。

她心裏微驚,待要掙脫,不過想到到底是夫妻,卻是不能做得太明顯,只好忍了。

懋王指尖輕輕握住她的,啞聲道:“烏苔,你再說說我們成親的事吧。”

略有些緊繃的聲音壓得很低,在這厚重帷幕遮擋住的寢床上,就顯得格外暧昧。

外面瀟瀟雨聲,夜色涼而濃,而他卻和她躺在這軟暖馨香的錦帳中,氣息縈繞,以著耳語說那些只有夫妻二人才能說的私密話。

烏苔咬著唇,屏住呼吸,她臉上火燙,小小聲地說:“就是成親了啊。”

懋王卻越發靠近了她幾分,濃密的夜裏,他湛黑的眸近在咫尺,那是睫毛顫動間的距離。

他清冷的聲音繃緊,低低地道:“那成親前呢?”

烏苔心裏恍惚,成親前,成親前當然是聽父母的話,聽姐妹的話,算計著這門婚事合不合適……

不過也許是從堂姐那裏偷偷看過的畫本,也許是此時縈繞在面頰上的溫熱氣息,她混沌的大腦靈光一閃,她突然意識到,懋王想聽什麽話。

是那個意思嗎?

此時曾經讓她畏懼的懋王就在她的枕邊,那猶如削瘦山峰一般高挺的鼻子帶著一些力度輕輕抵著她的臉頰。

一切都是溫柔而私密的,仿佛他們便是床榻上相貼的鴛鴦。

但是她卻明白,這都是假的罷了。

他只是失去了一部分記憶,受了自己誤導,進入了一種錯誤的想象之中。

一旦夢醒,他知道真相,便是自己血濺五步之時。

她必須說出他想聽的話。

烏苔腦子裏飛快地轉著,最後終於垂著眼,低聲說:“這些你自己都忘了嗎,你自己都忘了,卻要我說給你聽。”

說著,她有些羞惱地推開他——這個動作於她來說,自然是耗盡了所有的勇氣。

不過她還是推了。

推了,自然是沒推開,他順勢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。

他應該只是輕輕一握,她卻瞬間感到了來自男性傾軋一般的力量,如悍鐵一般,她絲毫動彈不得。

不過他很快好像意識到了,略松開一些,但是沒放開。

他越發靠近了她,鼻尖磨著鼻尖,臉頰貼著臉頰,呼吸纏繞:“你還沒說。”

烏苔其實是想借機不說了,但到了這個地步,她只好給他編故事了。

於是她委屈地嘟著嘴巴,低聲埋怨道:“你竟連這個都忘了,就是去年,去年重陽節——”

她正好把一個重陽節現成用上了:“重陽節,我跟著姐妹出去登高,結果恰好遇上了你外出射柳,我就和姐妹旁觀,誰知道你射柳時飛出鴿子恰好沖我撲來,我被嚇到了。”

所謂的射柳,便是葫蘆裏裝了鴿子掛在樹上,用箭射那葫蘆,鴿子飛出,鴿子飛得最高者勝。

其實這個故事,她也不是自己瞎編的,哪有人天生會編呢,她是用了去年現成的故事,只不過當時射出鴿子來嚇到她的是龍騎衛首領杜宗鶴。

於是繼續說:“我當時自然嚇得不輕,但是你只是看了我一眼,根本理都沒理,我自覺羞恥,便忍不住哭了,下山後,你騎馬經過,扔給我一件白狐皮,說算是你的歉意。”

懋王聽了,擰眉,眸中現出疑慮:“我還曾做過這種事?”

烏苔立即道:“你扔過來白狐皮,我更嚇到了,血淋淋的,我哪見過那個,你只好拾起來了。再之後,過年元宵節,我們都去城門前摸大門釘子撿宮錢,誰知道又碰到你,你送我幾枚你撿到的宮錢,還對我說,要請皇上賜婚,來我家提親。”

過年時候,據說去摸了宮門口大鐵門上的釘子就可以消除百病,尋常老百姓都會搶著去摸。

當然了,烏苔這樣的,也就是去看個熱鬧,並不會搶過去摸。

至於送給她宮錢的,自然也不是懋王,而是那位杜家公子。

烏苔對於那位杜家公子,也許有過一些念想,不過這是難以訴諸於口的,是聽天由命的,在她被賜婚給懋王的時候,所有的念頭也就斷了。

她只是恰好把關於杜家公子的故事按到了懋王身上罷了。

懋王擡手,輕輕揉捏著太陽穴:“原來有這麽多事,我竟全不記得,怪不得我一覺醒來,你就成了我的王妃。”

烏苔點頭:“嗯,這裏面自然發生了許多事,那件白狐我後來做成了白狐坎兒,現在還留著呢,等趕明兒拿出來給你看看,你興許就記得了。”

懋王:“好。”

烏苔看把他哄過去了,便道:“時候不早了,早些睡吧,孫大人說了,你這個病,還是多休息早生靜養,這才能早些恢覆了記憶。”

懋王頷首,不過卻順勢牽著她的手不放開。

她沒法,只好略靠在他胸前。

他穿了是月白雲綢的寢衣,而她則是胭脂紫的軟綢寢衣,都是薄軟舒適的,這本來極好,但如今這麽緊貼著,烏苔便感覺,自己前面微微聳起處,好像貼在了男人胳膊那裏。

她覺得別扭,便想著輕輕挪動下,讓自己那處偏離。

可誰知道,她這麽一挪,他擡胳膊,她身子那麽一動,竟仿佛順勢滾到了他懷中。

待仿佛她投懷送抱一般!

她意識到不對,忙要挪開,可他以為她是那個意思,已經迫不及待地抱住了她。

男人的胳膊結實地箍住了她,箍得她喘不過氣來。

她慌了,下意識用手抵著他的胸膛。

他卻低首,在她耳邊道:“睡吧。”

聲音清而啞。

烏苔怔了下,低聲道:“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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